（作者：陈栋）

我时常想起老舍先生的话：“人，即使活到八九十岁，有母亲便可以多少有点孩子气。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，虽然还有色有香，却失去了根。有母亲的人，心里是安定的。”

我现在特别羡慕有妈的人！

我的妈妈已经离开我快五个月了，我时常想起她，每当做好饭后，习惯性地拿起碗，先给妈盛一碗，端出门后，才想起妈已经离开我了……端着碗的我，早已泪如雨下。

我姥娘家是蜂王湾村的，离我家有十几里。我妈姊妹多，她是家中的三闺女，我妈上面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，下面有一个妹妹。我姥爷早年间虽做点小生意，但也没有挣多少钱，家境不太好。

姊妹五个中，我妈个子最高，我大姨比我妈稍低一些，但是她力气是姊妹几个中最大的。舅舅是男孩，受封建思想的影响，姥娘姥爷从不让舅舅干活。二姨的个子最低，也没有力气。小姨年龄小还不会干活。有啥活总是我大姨和我妈干。后来，十九岁的大姨结婚了，家里的活就落在妈妈一个人身上了，犁地、扶耧、割麦、打场样样精通。姥爷在世时常说:“俺三香干活抵两个男劳力，啥活都会干，啥活都能干。”

我姥爷姥娘去世后，农村有这样的习俗：五七时要闺女“顶猪头”、“卖马”“待客”，我妈就把“顶猪头”“卖马”“待客”这三项最花钱的事全包了，我妈说:“你姥爷姥娘一辈子了，你大姨和四姨家境不好，你舅没有干过活，哪来的钱办事，咱家我和你爸一直干着活哩，这钱咱掏。”我姥爷姥娘的葬礼和“五七”都办得很风光，以至于蜂王湾的人都知道俺姥爷姥娘的后事都是俺妈三香办的，俺舅到现在还一直把这件事挂在嘴边，说俺妈很孝顺，办事花钱很多，也时常念叨给别人听。

年的冬天，我妈和我爸结婚了，后来有了我姐和我，家里添了两张嘴，我妈我爸就开始磨红薯做粉条，粉条做好后，就拉着架子车去荥阳卖，经济条件稍好一点后，就改用三轮车拉着粉条去巩义，去郑州卖，一直干到我结婚后。

我爸的姊妹也多，我爸排行老大，我爷爷说:“当大哥大嫂，这个家的活你们看着不叫背，都干喽”。后来二叔三叔相继结婚，才在五舅爷的主持下分的家，舅爷对我爸说:“兄弟几个，你是老大，按咱老辈规矩，当老大分家啥都没有，以后你们自己干，啥都会有。”我妈接着说:“舅！把东西分给老二老三吧，俺两口有双手，啥都会有。”我妈是这么说的，也是这么做的。

我也听我爷爷说过，自从宅基地的申请下来后，我妈和我爸两个人特别高兴，十几天就把一所房子的所有地基都挖好了，却没钱买沙，我妈和我爸就去村东河的河坡上挖沙，回来趁天黑，再去河坡拾小石头回来自己制作预制板。没钱卖砖，我妈我爸就去花南砖厂去打坯、烧砖。就这样，不到两年，我家的房子就盖好了。我爸妈拾石头盖房的事成了我村的一段佳话。

记得有一年冬天，雪时大时小下了好几天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，路都分不清在哪，我妈一连几天总是很早就起床，不但把我家门前的雪扫干净，还把门前大路上的雪往北扫到十字路口，往南扫到供销社路口，人们都夸我妈是个勤快人。

因为那年的雪太大，把附近养殖户的石棉瓦房顶压塌了，压死了好多家禽，养殖户把压伤的鸡、鸭、鹅拉倒村里，看看能不能卖点，减少些损失。我妈见一下子买了二十几只。我看要不了那么多，掂了一袋要退掉，我妈看见了忙说：“别去，人家遭了灾，碰到了难处，咱就帮帮人家。咱吃不完了，可以给亲戚朋友送点，再说钱也不多，就当咱给人家帮忙了。”听了妈的话，我觉得特别难为情，脸上火辣辣的……

年的8月，正值暑假，五叔家生孩子待喜客。忙完坐下休息的时候，我妈说：感觉有点头晕。我忙带她去诊所检查，医生量完血压后说:“血压有点高，没啥事就回去吧，注意多休息……”我和我妈就回家了。却听着我妈说话不如以前清晰了。8月9号那天，我和爸带我妈去检查，医院，医生说:“先去做个全身检查吧，我们一样一样确诊才行。”整整一天半，医院的所有仪器都过了一遍，确诊为高血压，医生建议住院治疗，我妈对我爸说:“高血压就是血压高，来的时候就说了，你看做这么多检查，多浪费钱！心疼呀！”我爸说:“做检查，人家医生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啥病，没有了我们高兴，医生说只有一项高血压，这是好事，我们就只治高血压就好了。”我妈一直嘟囔着说心疼钱啥的。

8月11日那天，我妈突然说头疼，医生赶紧挂点滴，还是疼得不行，主治医生说:“医院治不了，你们医院吧。”我爸照看着我妈，我赶紧下楼去找车，下午我医院了，医生确诊:高血压引起脑梗死，要立即手术。晚上7点左右，被推进手术室，晚上11点半，我妈终于从手术室出来，出手术室我妈就一直昏迷不醒。我看见她戴着氧气罩，身上插着十几根管子，床前床后摆了一圈叫不出名字的仪器，仪器一直在“滴滴”““吱吱”的响个不停。我拉着妈妈的手泪流不止，突然间她睁开眼，我趴在妈妈耳边说:“妈，手术做完了，很成功，你安心休息吧！”她点了一下头，又昏昏沉沉睡了。住院一个半月后，医生建议出院，我们就回家了，后来我妈在我爸的精心护理下可以走几步了，又过了一段时间，甚至可以在我爸的搀扶下上街了。

我爸去世后，我妈意志特别消沉，一直不愿意出门，我知道她年轻时是一个要强好面的人，现在出门肯定怕人家说什么。我怕她寂寞，只要有空就陪她说话，还把电视放在她的房间里，收音机放在她床头。买了新拐杖，每当我搀扶她要出去的时候，她就是不愿意，时间一长，引起的肌肉萎缩，左半边身体慢慢的活动不灵便了。

年元月2日，我下午放学回家，孩子妈在做饭，饭做好后喊我给妈端饭。我赶紧去端饭，媳妇端菜跟在我后面。妈躺在床上，我凑近妈妈身边说:“妈，吃饭了”，我拉着妈妈的左手，媳妇拉妈的右手。我妈睁开眼睛看了看我，又看了看媳妇，嘴里嘟囔了一声“去！”然后就慢慢地闭上了眼睛，神态很安详，妈的手在我手中慢慢变凉……

……

此刻，泪眼中仿佛又看到了您——我亲爱的妈妈，我想你！

关于作者：陈栋，一介布衣男，性豁达，不擅言谈也，诚可信也。幼读书，长而学，自唐诗宋词，为美而来。二十载的教坛生涯，至今乐此事也。

策划：王留庆

编审：郑乾元陈高磊本期编辑：苏晓菊

摄影：刘仁杰校对：赵建徐洪涛宋起中苏庆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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