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作者：毋志红）

大伟:

我不想说“你好”。在腊月十五日早上，你因为聚众赌博，被抓进拘留所，喝了整整五天稀饭后，我不用想就知道，你不但不好，而且相当不好。

腊月十四日上午，你打电话说，大约下午两点到家。我心疼你在外打工太辛苦，就去买了肉,准备给你包饺子。中午，我没有吃饭。下午一点，我开始做饭。你两点到家，刚好吃上了热气腾腾的饺子。

刚端着碗，你的手机就响个不停，我不用看就知道，是你的牌友在催你。

“真是活见鬼了！你前脚到家，后脚就有这么多人知道。”我有些不悦。

吃罢饭，你想溜出门，我让你去洗浴中心洗澡。

“刚到家，累死了！”你抗议道。但看了看我那多云的脸，你骑上车子走了。

晚上，你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，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。我知道你想干什么，故意不去睡觉。你一会儿埋怨天太冷，一会儿埋怨电视节目不好看；一会儿埋怨沙发太硬，一会儿埋怨大街上的车喇叭声吵得你心烦。一通折腾后，你看没有机会溜出去，嘟嘟囔囔地睡觉去了。

十一点，我看你睡熟了，把你的衣服一搂，锁进柜子里，然后把钥匙藏在了我几个月前就想好的地方。

十二点半，你偷偷爬起来，没有找到衣服。我醒了，但故意装睡。你一通翻找后，笑了：“这么晚了，我还会出去吗？上厕所撒泡尿，睡觉！”因为你就穿着单薄的睡衣，听了这句话后，我放心大胆地睡了。梦里，为了阻止你去赌博，我还在和你斗智斗勇。

十五日早上六点，我一看你不在床上，就知道你又去打牌了。打你的手机，关机了。这在意料之中。因为你怕我找你，只要出去喝酒打牌，就马上关机。“也不知道戳了多大一个窟窿？”我心急如焚。

八点，我来到大街上。大街上站着许多人，正在议论凌晨一点抓走了十六个人，其中一个还穿着睡衣。我一听，就像掉进了冰窟窿里，浑身哆嗦。

回到家里，我看着东屋里的一大堆白菜，生气极了。白菜没有卖，你却被抓走了。我一个女人家，又不会开三轮车，怎么去卖菜？临近春节，家家户户都很忙，我怎么张嘴请别人帮忙？孩子放学回来，问爸爸去哪里了。我怎么说？我说：“你爸爸因为聚众赌博，被抓走了，要拘留半个月才能回来。”你能做的出来，我却说不出口。都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个老师，我不喝酒，不打牌，不玩手机，勤俭持家，就是想给孩子做个榜样。你呢？又是吸烟，又是喝酒，又是赌博。这次更好，直接被拘留半个月。你给孩子做的什么榜样？让孩子长大后也像你一样，成为酒鬼、赌徒？！

大伟，你自己摸着良心说，我们结婚这十年，我过过一天安稳日子没有？你出去打工，天天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，我天天为你提心吊胆。春节回来，你天天晚上出去。我怕你喝酒。你没有酒量，沾酒就醉。你一喝醉，两眼一瞪，说：“我请客！”别人请你一次，你请别人一百次。咱们村，大人小孩谁都知道，“要喝酒，找大伟！”不舍得乱花一分钱的我，听到这句话，有什么感受？你能理解吗？！大伟，你知道吗？你一喝醉，就胡言乱语，张飞打岳飞，打得满天飞。我真怕你酒后失言，和别人发生口角，甚至大打出手。无论你受伤，还是别人受伤，都是我不想看到的。你受伤了，你受罪，我心疼；别人受伤了，咱花医疗费，我更心疼。你一喝醉，有时连路都走不成，摔倒在哪里就躺在哪里睡觉。被车撞了怎么办？寒冬腊月，滴水成冰，你睡在地上，冻坏了又怎么办？

我更怕你赌博。大伟，我整天劝你，咱们要老老实实挣钱。这么多年，只看见人们因为赌博家庭不和，甚至妻离子散、家破人亡，你见过哪个人靠赌博发家致富了？偶尔有人发了财，那也是过眼云烟，逍遥不了多久。可是，你听进心里去了吗？

大伟，只要你晚上不在家，我就整夜睡不着觉。前半夜是担心你：会不会又喝酒了？会不会又喝醉了？路上会不会不安全？会不会又躺在路上睡着了？会不会又在赌博了？又输了多少钱？我越想越不放心，大半夜再爬起来，出去找你。午夜的街上，没有一个人影，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，偶尔有一两只野猫，“喵呜”一声怪叫，从身边窜过，吓得我心惊肉跳。走在偏僻的小巷里，狗不停地狂叫。我生怕突然窜出一只恶狗，把我撕吃了，也没人知道。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了，你脚不洗，衣服不脱，滚在床上“呼呼”大睡。我躺在床上，想想你的所作所为，越想越生气，一夜难眠。

那一次，我们去卖菜。凌晨三点出门儿，下午五点才回来。那天很冷，风裹着雪花，打在脸上，像刀割一样疼。我们整整一天，连口水都没有喝，身子都冻僵了。路过咱们村口的超市，你说去买盒烟。三轮车“咚咚咚”地响着，你连十秒钟都没有停，就开着车走了。回到家里，我让你把钱拿出来，你却一抱头蹲在了院子里。我心一惊，连问了几声。“输了！”你的声音虽然低得像蚊子哼，却像一声炸雷，把我震蒙了。我不相信：你进超市不到十秒，连牌都难摸到，怎么会输了？你说：“我进去买烟，看见院子里围了里三层外三层，知道在推饼。我踮起脚尖一看，桌子中间一大堆钱。我眼红了。可是人太多，我挤不进去。我就把所有的钱团在一起，手从人缝中钻过去，把钱押在了桌子上。输了！”你又抱住了头。五六百块，一眨眼就没有了。我心中那个气呀！骂你该死的吧？大腊月的，不吉利；骂你爹娘吧？两位老人除了跟着你担惊受怕，没花过你一分钱。可我这口恶气不出，憋得我实在难受。我“嗖”的一声把石头蒜臼扔在了院子里，拿起一根棍子就打了起来。边打我还边喊：“我打死你！我打死你！”后来你和别人提起这件事，笑着说：“你知道英子有多傻？拿着棍子打蒜臼，棍子都打折了好几根！”你说得是那样的云淡风轻。大伟，你可知道，我在一旁却心如刀绞！

前年，你摔伤了腿，在家休息。我想：咱俩都不出去挣钱，一家人花什么？我就出去打工。我在外边干着活儿，心却一直揪着。我不放心你呀！我隔两三天就给你打一次电话，千叮咛万嘱咐：在家好好养伤，照顾好孩子，不要喝酒，更不要打牌。腊月二十八我刚到家，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儿，二十多个黑社会似的年轻人，像鬼子进村似的闯进家里，骂骂咧咧地说你欠他们钱，不还钱就剁你的手，卸你的腿。你一看瞒不住了，才说你一共输了十五万，家里的存款、农用三轮车、摩托车、电动车，还有粮食，都给了人家，还欠人家九万。我要打电话报警，你不让，说如果报警了，虽然不用还钱，但以后没脸在男人堆里混了。我把整整一年的辛苦钱，帮你还了账。剩下的钱他们让我打了欠条，还摁了手印。看着大拇指上那残留的血红，我有拿刀把你剁成肉泥儿的冲动。春节，别人家里欢欢乐乐过新年哩，我们家大人小孩没有买一根线，也没有买一两肉。更气人的是，连一把面也没有。腊月二十九，我们邻居家摆满月酒。因为临近春节，没有人要剩菜。我厚着脸皮，把剩菜都端回了家。整整一个春节，别人家都是大鱼大肉，我们家吃的是剩菜馍头儿。孩子整天哭闹着不想吃剩菜。大伟，你能咽下去吗？大年初二，闺女都回娘家给父母拜年。我两手空空，穿着破衣烂裳，怎么回去？我给我娘打电话，说有关紧事儿，改天再去。我娘问我是不是又和你生气了，我笑着说：“娘，哪儿会呀！大伟说趁春节有时间，领着孩子去市里逛逛。”大伟，你知道吗？我脸上笑着，心却在滴血。大伟，你睁开眼看看，咱们的亲朋好友，咱们的左邻右舍，买车的买车，买房的买房，一个个肥得流油。只有咱们家，穷得只差拉着棍子要饭了。我整天窝在家里，你竟然笑话我没有朋友。大伟，你的脑子，是被驴踢了，还是被门夹了，还是进水了？你难道不知道，过到这般田地，我是没脸见人呀！你是否看见，我的头上，已经有了丛丛白发？！大伟，我还不到三十岁呀！

今年十月，我们终于把账还完了。我心里刚松了一口气，不料你一回来，就被抓走了。老天爷呀，也不知道还要罚多少钱哩！大伟，你还让人活不活了？

大伟，你知道吗？腊月十五晚上，我七点睡觉，一夜无梦，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七点。折磨我多年的失眠病，竟然不治而愈了！

腊月十八，你捎信儿说，一天三顿稀饭，饿得头晕眼花，以后再也不敢赌博了！

大伟，我还能相信你吗？你还让我相信你吗？

大伟，你知道吗？许多人笑我傻，说我和一个酒鬼加赌徒，有什么过头儿？是的，如果我和你离婚，即使我一个人养活孩子，也能保证我们母子两个衣食无忧。最最重要的是，不用天天心惊肉跳，不再天天生气丢人。可是，你呢？没有了家庭，你会不会破罐子破摔？我放心不下你呀！我更不能抛弃你呀！大伟，既然结为夫妻，我们就要荣辱与共！我有决心，让你改邪归正！我也有决心，让咱们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！

大伟，你呢？

父母和孩子，我一定会照顾好的。勿念！希望你努力改造，争取早日回家！

英子

年1月14日

关于作者：毋志红，禹州市顺店镇下毋小学教师。潜心教育，热爱文学。愿用朴实无华的文字，记录生活中的真情故事。

策划：王留庆

编审：郑乾元

副主编：赵建

编辑部主任：徐洪涛

本期编辑：徐洪涛

摄影：刘仁杰

校对：宋起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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